月亮岛在水流冲刷下慢慢变小 “美人迟暮”能为他做些什么？

江滨南大道中沙村段，从游步道北面下坡仍保留着一片原生态的江滩，写着“月亮湾水上体育活动中心”的石碑悬空架在几块碎石上。

如果不是这次采访，胡平波不会走到这儿。看到石碑，他生出万千感慨，“也不知道哪位有心人留下了它，(19)95、96年，江滩上都是杭州、上海的游客!”他曾是水上中心的员工，开摩托艇接送游客。

“绿树、江滩、碧波;太空屋、降落伞、橡皮艇，还有飞艇滑板小飞机……”1995年7月18日的《富阳日报》记下了月亮湾和月亮岛的高光时刻：她们以迷人的诗意、得天独厚的沙洲，在富春江上实现了彼时的人们关于夏威夷岛的憧憬。

月亮岛，狭长弯曲如月，悬挂在富春江心。她是富春江上最年轻的小岛，成规模至今不到80年，今时却正在一波一波水流冲刷之下面积慢慢变小……

上岛——现状令人怅然

关注月亮岛，是因为一条令人心头一紧的朋友圈。

去年，一位富阳游泳爱好者拍下一组岸线被冲刷损毁的照片，配文是“谁来救救月亮岛”。评论一片惋惜声。

岛上不通航，记者在公安富阳分局水上派出所的帮助下，上岛核实。

遥看，岛上枫杨林立，倒映在一江碧水中。待靠近，却见东面岛头崩塌状，白杨向江心倒伏，令人怅然。等上了岛，树木倒伏的情况更为严重，沿江滩的整排白杨裸露硕大的干枯树根。

岛上遇到两位钓鱼者，都来自春江街道中沙村。从江滨南大道岸边摇一小船，最近处六七十米的距离就能登岛。其中一位是老者，对岛上情况颇为熟悉，他说：“月亮岛小了很多很多，我记得(上世纪)90年代还有500多亩，已经少了三分之二。”他站立的位置离江面不过两三米，“这些白杨树是我们亲手种下去的，从这里开始，往江心延伸，一共50棵，现在全没了。”他比给记者看，如果按照每两棵树两米的间隔，至少缩进了100米。

另一位村民约莫40岁出头，他说这主要是曾经挖沙的缘故，“(上世纪)90年代后期，整个富春江都在挖沙，小时候我记得两岸全是沙滩”。可如今，西岸崩塌成江，如今每来一次洪水，岸线就会再缩进几米。

月亮岛从未住过人，也未搞过基建，她是富春江上最年轻的沙洲。在《富阳地名志》551页，关于她的记载如下：“其西端距富阳区区政府所在地南偏西1.8千米。面积0.1平方千米。长1.6千米，最宽处0.1千米。是20世纪中叶后才逐渐形成。原似瘦月，故名。在中沙之西，中隔小江。80年代时长度达2.1千米，最宽处达200米。后其西江面因过度挖沙，西岸因此崩塌为江。现呈柳叶状，面积大减、宽度减半。最高程从海拔7.5米降至6.6米。”

回望——被报纸记载的度假胜地

月亮岛的高光时刻，始于1994年的月亮湾水上体育活动中心。

富阳老体育人鲍学红是这一项目的策划者、亲历者。“新沙岛火了以后，富阳人突然发现富春江拥有旅游开发的大好资源，我们要好好利用，让全国各地的人都来富阳玩。”他们将富春江岸线资源梳理了一遍，目光聚焦到了月亮岛。

“月亮岛、月亮湾，听名字就是诗情画意，距离城区又近。从大桥过来，或者摩托艇接送一下也很快。”他们引进了杭州市体育经济技术开发公司，投入20万元资金建设月亮湾水上体育活动中心。地点选在富春江南岸中沙村段，正好是月亮岛与中沙之间的小江，有江、有滩、有岛，地理位置有如天赐。

鲍学红说，当时在南岸建了帐篷、住宿、冲淋、餐饮等配套设施，共有10个房间;引进了水上飞机、水上滑翔伞、沙滩气排球、水上滑梯等水上设施，前所未见的娱乐、体育项目一下子打响了月亮湾的名气，引爆了长三角旅游市场。“其中到西安考察后引进的巨型水上滑梯，在杭州也是首个，既新奇又亲民，到夏季周末人山人海。游客们既可以花钱玩刺激的水上项目，也可以三五结对在遮阳伞下打牌下棋，还有的直接到岛上去露营、野餐，在水里挖泥鳅、捉螃蟹。”

报纸是历史的记录者，月亮湾的昔日盛况被无比生动地呈现在1995年7月18日的《富阳日报》上。记者在报社档案室里找到关于月亮湾的报道时，恨不得穿越27年的时光，亲眼看一看那火辣辣的度假盛景。搁在今天，妥妥地成为网红打卡点。

比如，“那天杭州一位厂长率一车同事专程到此度周末，看那伞儿飘飘，心儿痒痒。都想上去尝一尝伞兵的滋味，却无人敢做‘出头椽子’。还是厂长有点胆魄，他率先垂范，在江边沙滩上系好伞绳，让那艘飞艇带着他前奔十几步，忽然就两脚腾空而上，不知不觉之中，人就飞升在空中了，引得江滩上一片欢呼雀跃!厂长连兜三圈，下来后眉飞色舞，大谈心得体会，极赞人在空中的悠闲逍遥和俯瞰一切时飘然欲仙的愉悦，惹得那一班同伴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。没奈何，只好按顺序排起长队，让每人尝了一遍‘神仙下凡’的滋味”。

再看图片，带空调的太空屋、滑水冲浪、水上轻型观光飞机、高速游艇牵引跳伞、驾舟漂流……“这些项目放在今天依然时髦。一度因为游客超负荷，排队吃不上饭。”鲍学红说。

但是，此番闹热只维持了三四年。胡平波是月亮湾水上体育活动中心正式招收的3名员工之一，是地道的中沙人。犹记得1996年还忙得脚不点地，隔一年后，有游客抱怨“洗完澡，身上痒”。“月亮湾距离洋浦口不到两公里，那时正是春江的造纸企业进入鼎盛期，造纸污水对富春江造成极大污染，洋浦口污染最为严重。慢慢地，游客就不来了。”2004年，胡平波重新回到种菜卖菜的日常。

在鲍学红的记忆中，因为江滨南大道道路工程启动修建，水上体育活动中心的配套设施全部进行资产评估并被清理。根据报道可知，江滨南大道工程于2012年初开工、2013年5月通车。月亮湾水上体育活动中心的痕迹，此后只留下了那一块石碑。

回响——月亮岛即将实现亮灯

依然有很多人对月亮岛念念不忘。

胡平波今年64岁，在儿时记忆中，水浅时可以直接从江岸蹚到月亮岛上，岛西头正对着恩波老桥。“两岸的自然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，还好，现在江水又恢复了清爽。月亮岛如今小归小，一直保持着原生态，长了很多种野菜，鱼虾也回来了，村里人时不时地上岛钓鱼、种菜。”

记者在岛上看到过几处简陋的棚子，里面放置着一些农具，还能看到烤火的炭盆、木柴等。第二次在南岸采访时，正好遇到四五名妇女在岛上剪野菜。

让胡平波惊讶的是，这几天岛上在施工，装了很多灯。这件事是最近村里的新闻。“难道要开发了?”

向城建集团询问后得知，这是富春江南岸沿江夜景灯光(富阳大桥—江枫路)项目的一部分，整体设计理念是将南岸岸线绿化打亮，平日以单色静态照明为主，节假日色彩渐变。其中月亮岛增加光束灯，结合音乐和北岸灯光联动编排表演，展现富阳南北两岸灯光整体联动性和整体性。项目计划于2022年4月底整体完工。

富春江是富阳这座城市的灵和魂，在城区段，月亮岛之于富春江，有着独一无二的符号意义。

2019年初，区九届政协委员洪文明曾建议区委、区政府在“五十里春江花月夜”的核心区域打造夜景灯光。一方面开展富春江两岸亮灯工程，适时推出夜游富春江线路和活动，做足富春江文章。一方面在月亮岛、新沙岛建立摩天轮夜景灯光，形成南北、东西夜景的交相呼应，提升城市整体形象。

现在，关于两岸亮灯、富春江夜游均已落地。关于摩天轮夜景灯光，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富阳分局对此答复，根据《杭州市拥江发展战略规划》，新沙岛、月亮岛属于限制类开发岛屿，以原生态保护为主，主导功能为生态保育、生态旅游、文化休闲和生态农业。同时，区城管局在《富阳区景观照明规划》编制过程中，邀请了相关部门、专家讨论研究，一致认为新沙岛、月亮岛更适宜静谧的灯光环境，因此不建议打造摩天轮夜景灯光。但是他们吸纳了洪文明的亮灯建议。如今，月亮岛亮灯即将实现。

记者手记

“秋水涨平沙，秋风送落霞。隔江一行雁，飞入白芦花。”十数个沙洲，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如诗如画的富春江上，是富春江富阳段最珍贵的自然馈赠。南朝宋时，诗人谢灵运称这些沙洲为“富春渚”，盛赞富春江这特有的景观。

沙洲是千百年来水流运动、泥沙冲击而成的小岛，不断积涨、淹没、连并。

“据史料记载，十五世纪前，富春江有大桐洲、小桐洲、墅溪沙等10处。十六世纪三十年代后，新涨了新西沙、东新沙、中沙等6处;连并的有学校沙、华墅沙等6处;水淹消失的有放马沙、龟川沙2处。二十世纪后，又新涨了月亮沙(月亮岛)、悬空沙等4处。至今，尚有大小沙洲11处，自上游而下依次为大桐洲、小桐洲、王洲、月亮岛、中沙、悬空沙、新沙、下悬空沙、东洲沙、无名浮沙、五丰沙，合计面积72.93平方千米。其中最小的悬空沙，面积只有0.13平方千米。”

以上文字来自于富阳文化学者史庭荣主编的《富阳历史文化丛书·山水风光》(2011年出版)。他说，从历史的眼光打量，沙洲处于动态变化中，新涨、淹没、连并，如一扇扇画屏，穿插在江面，形成曲折优美的江湾，为富春江增添了纵深感和层次感。毫无疑问，富春江岸线资源是富阳的核心资源，也是独特资源。

“特有”意味着“稀缺”。月亮岛的缩减，是自然规律与人为因素叠加的结果，失去终有不甘或遗憾。当这座曾经有过高光时刻的沙洲，因为水文影响，正在遭遇“美人迟暮”的宿命，我们还能为她做些什么?

民生议事厅征集

不论从生态文明，还是从打造现代版富春山居图样板角度，保护好、合理开发利用好富春江富阳段52公里的岸线资源，都是一个值得重视的话题。在此，我们邀请广大市民参与讨论，可以是游泳者、旅游者、渔民、村民，可以是管理者、专家，比如从理顺多头监管机制，比如从建立数字化监测平台，比如实施自然岸线黄沙回填等。欢迎你的真知灼见!(记者何芳芳)